祁溱_

 

 

01

 

 

 

 

 

权顺荣醒来的时候床的另一边已经没人了。

他迷糊地摸索着下楼打开外间的灯，餐桌上空空荡荡，玻璃瓶里插着半个月前尹净汉买的，已经卷了边的洋桔梗。

 

 

又不吃早餐。

他看了看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的厨房，吸着鼻子把灯关上，及拉着拖鞋爬上阁楼，闷头把自己丢到床上。已经开始变得闷热潮湿的空气让权顺荣有些烦躁，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爬起来打开了床头的风扇，在扇叶转动的嗡嗡声中困意再次袭来。

 

 

 

尹净汉这次离开的依旧很准时，早上八点的飞机。

目的地未知。

 

像只不知疲倦的候鸟，短暂停留后依然毫无留恋地离开，又在季节轮回的时候挟着西伯利亚的寒气撞进他怀里。

 

 

 

2:00 PM.

 

手机闹铃嗡嗡地响着，权顺荣眯着眼起身坐了半天，才把响了好几轮的闹钟按掉。拉开天窗的遮板，阳光在地上圈出一小片耀眼的光斑。

 

 

 

乐队放假的时候他實在不想待在除了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扬言谁打扰谁就死定了的李知勋外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就托尹净汉帮他在宿舍不远的公寓买了套房子。两室一厅的頂樓套間並不大，但依然花掉了他大半的积蓄。尹净汉在他生日前把钥匙串在他最喜欢的老虎项链上，藏在了那个团得一团糟的首饰盒里。导致他找到的时候尹净汉已经登上了飞往南半球的飞机。

 

 

 

 

“哥我找到了！”

权顺荣实在解不开团在一起的项链，干脆一把塞进口袋，戴上帽子口罩就往宿舍外面跑。

 

 

“还以为接下来一年哥都要忍着不告诉你藏哪了。”尹净汉在电话那边轻笑了一声，呼吸间细小的气流被无线电放大，在他耳边攥着把小绒毛逗猫似的挠得他心痒痒。

 

 

就不能不走了吗？

话到嘴边权顺荣又咽了回去，脚下却没有迟疑地向不远处的公寓跑去。

 

 

“Hoshi啊，哥得关机了。”

他听见空姐催促的声音，尹净汉歉意的低语最终隐没在胸腔心脏砰砰的跳动中。沸腾的血液从心脏涌向四肢，依然凌冽的晨风从大张着呼吸的嘴里倒灌进去，刮得喉咙生疼。

 

他从来没有跑那么快过。

 

 

“再等我一下……”

 

他喘着气拧开房门，在电话挂断的嘟嘟声中弯下腰，汗水从脸颊上滚下来，落在地上晕开了一朵小小的盐花。空气中被他惊扰的尘灰旋转着，飞舞着，最后轻飘飘落回地面。

权顺荣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巨大的天窗外，钢铁巨鸟缓缓起飞，拖着奶白色的拖尾划过天空。

 

 

 

 

 

 

02

 

 

 

 

權順榮是在他出道的第二年的一次簽售會见到尹淨漢的。

那年他刚满18岁。

 

 

站在一群女孩子裡面無論是臉還是身高都格外顯眼的少年，儘管大半張臉都藏在了相機和口罩後面。權順榮老忍不住看他，每次看過去都會引起周圍女孩子的尖叫。

 

他捧着相机的手修长漂亮，低头看显示屏的时候耳边的头发滑落下来也会不耐烦地轻轻啧一声再别回耳后。

 

“现在站哥都那么好看吗？”

金珉奎凑过来小声嘀咕。

 

 

那时候乐队没什么人气，五个人挤在拥挤的宿舍里，刚成年的男孩子整日磕磕碰碰，连睡觉也没法安生。

权顺荣扒开金珉奎压在他身上的腿，背着书包要去赶最早的班车去上学。也許是那天金珉奎給他準備的三明治忘了加蛋黃醬，他神使鬼差地沒有一點睏意，吃著味道平淡的三明治打開了很少營業的社交賬號。

 

相關話題裡基本都是眼熟的ID在發貼，不少粉絲發了前幾天音樂節的照片。

 

 

“瘋了，這是什麼神仙樂隊！！”

 

“知勛啊，新曲也太好聽了，拜託快點出音源吧。”

 

“順榮歐巴吃什麼長大的啊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他挑了幾條回復，順手又po了那個被他咬了一半的，沒什麼味道的三明治。

 

“珉九做的早餐，忘記調味了ㅠㅠ”

 

 

發送的進度條走到頭，下拉刷新，他的貼子後面緊跟著彈出一條新貼。

 

 

“早安🐯”

配圖是視線越過架子鼓恰好與相機對視的權順榮。

 

是他吧？那天這個方向只會是他沒錯吧？

權順榮想起那雙藏在取景框後與他對視的漂亮眼睛，心臟就像是被不知從哪跑來的小兔子跳起來猛得撞了一下，咚咚地跳的厲害。他忍不住想象那人口罩下的面容。一定很好看吧，畢竟有那麼漂亮的眼睛，像盛著明澈的湖水一樣。嘴唇也一定很柔軟，沾染著早櫻的顏色。權順榮腦袋暈乎乎地點亮了圖片下面的小愛心，過了半天又心虛地给前后几个帖子都補上評論。

 

 

“早安🐯💖💙”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權順榮依然能在各种行程里捕捉到那个戴著兜帽的身影。他偶尔也不带相机，只是戴着口罩和帽子混在粉丝中间。那雙盛著湖水的眼眸含著笑，視線溫柔地落在他身上。

 

 

当首尔的天气开始回暖，他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權順榮的生活里。等權順榮突然想起好久没见过他的时候，夏天已经开始让人热得喘不过气了。

 

 

 

 

“是个奇怪的人呢。”

 

 

乐队逐渐开始有些名气的时候，队友们都知道了权顺荣有个奇怪的男粉。

 

“像候鸟一样ㅋㅋ”

Z国来的键盘文俊辉咬着辣条羡慕地说道。

“很酷呢。”

 

“多半抽不出时间来看而已，干嘛那么关注他？”

李知勋调整着话筒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权顺荣，准确地捕捉了仓鼠毛绒绒金发下发红的耳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哪有关注……”

权顺荣埋著頭把架子鼓敲地咣咣响。

“训练，快训练！”

 

 

 

 

 

03

 

 

 

 

23歲那年，權順榮第一次接到了三大刊的封面。而在影棚遇見尹淨漢這件事荣登权顺荣平生最奇妙的经历TOP 3，另外两件分别是作为乐队鼓手出道和电子白痴第一次独自在家里直播吃拌面。

 

 

那一年樂隊的新歌一路逆襲衝進了實時收聽榜單。拿到一位的那天晚上五個人圍在一起笑著笑著眼淚就止不住地流。夫勝寬哭的最兇，連向來冷靜自持的李知勛也偷偷躲在一旁擦眼淚。權順榮吸著鼻涕泡摟住哭得直打嗝的弟弟，把夫勝寬的頭髮揉的亂糟糟的，所有人看著狼狽的彼此哭著哭著又笑了。

 

“我們算快熬出頭了嗎？”

金珉奎搓了搓已經擤得通紅的鼻尖。

 

算吧。

在暗無天日的練習室裡每天都以為明天就能出道的那五年，在舞台上跌跌撞撞摸索著前行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記憶就像一顆能擰出酸澀汁液的檸檬，皺著眉頭咽下後卻依然能嘗到一絲甘甜。

 

 

這就是他的青春啊。

 

 

 

 

五個人坐在影棚的化妝間裡還覺得仿佛在做夢一樣。這是他們出道到現在最好的時尚資源。三大刊封面，放在以前權順榮也只敢在夢裡想想。

 

 

“听说临时换了个摄影师，要求挺苛刻的。好像刚拿了什么大奖……”

看他有些紧张，cody姐姐笑着压低声音和他搭话。见权顺荣堂皇地睁大了眼睛，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化妆师忍不住笑着轻拍他发顶。

 

“好像叫尹净汉来着，虽然工作的时候严格一点但人还是挺温柔的，别紧张。”

 

 

 

拍摄主题是有些暗黑，化妆师却只给他简单打了个底，回归前刚染成银色的短发被梳顺喷上发胶。比预想地时间提前做完妆发，权顺荣只能无聊地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最近没什么公开行程和新物料，社交网站上能看到内容也不多。他想了想还是在搜索框里打上了尹净汉的名字。

 

 

网页跳转，刷新出一个私人网站。简单的黑色背景，封面是一张黑白人像。只有背影，逆着光的瘦削身形在衬衣下勾勒出隐约的轮廓，微长的头发松松地用发带束起。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

 

“ᴍʏ ʜᴇᴀʀᴛ， ᴛʜᴇ ʙɪʀᴅ ᴏꜰ ᴛʜᴇ ᴡɪʟᴅᴇʀɴᴇꜱꜱ， ʜᴀꜱ ꜰᴏᴜɴᴅ ɪᴛꜱ ꜱᴋʏ ɪɴ ʏᴏᴜʀ ᴇʏᴇꜱ .”

 

 

 

权顺荣还没来得及往下细看，化妆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我没有打扰各位吧？”

杂志主编笑着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尹净汉xi，这次的摄影师，国际金奖得主，能请过来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哥就别开我玩笑了。”

跟在主编后面的人笑着应了一声，视线从化妆间里的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离他最近的权顺荣身上，然后冲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尹净汉。”

 

 

那双熟悉的，含笑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淡金色的长发温顺地垂在耳边。权顺荣愣愣地盯着他，手完全是下意识地僵硬着和他握住了尹净汉的手。也许是握的时间太久了，尹净汉轻轻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去。

 

 

太尴尬了，等尹净汉越过他往里走去的时候，权顺荣后知后觉地在心里一个人顿足捶胸。